如今的文学作品,描写女性的双乳,一般都是肥硕、雪白、饱满,好像女人没有一对“大白奶子”,就不算是女人似的。去读读陈忠实先生的《白鹿原》、贾平凹先生的《废都》,你懂的。说到底还是莫言先生直率呀,干脆将小说直截命名《丰乳肥臀》,看到书名,就把读者的哈喇子给勾下来。
现代人对乳房的审美,其实跟史前时代基本一样,喜欢“波涛汹涌”貌似也是一种返祖现象呢。据考古发现,我国曾出土一些新石器时代的女体雕像,乳房肥硕,臀部丰满,那时候男人的嗜好大抵一如中国特色。
关于古代女性乳房,可用两条线来比喻,一条是下坡线,从大到小,缓缓而下,至魏晋到底了。然后是上坡线,从无到有,起于唐宋,逐渐变大,一段时期内与三寸金莲并列为女性性征。20世纪初,三寸金莲消亡,胸器越发抢人眼球,乃至今日。
先秦时期,乳房虽然归入隐私,不见文字记载,但唯其私隐,或许人们更注重也说不定。这就跟交朋友的道理是一样的,越是亲密重要的朋友,越喜欢单独相处,若是无足轻重的人,又何必三缄其口?
两汉前后,女性乳房形诸于文字的并不多,司马相如《美人赋》写东邻之女“玄发丰艳,蛾眉皓齿”,没有乳房。曹植《美女篇》和《洛神赋》也是如此,尤其《洛神赋》,铺排华丽,堪称对女性身体的详尽描述,可是胸部阙如。谢灵运《江妃赋》也一样,对胸部不赞一词。六朝艳体诗,包括后世的诗词,尽情歌颂女子的头发、牙齿和手,对女性乳房视而不见。
从偶尔出现的记载里,亦可发现其变小的趋势十分明显。
如笔记体《汉杂事秘辛》里描写汉宫廷对梁莹的全身体检,堪称巨细无遗,居然提到了她的乳房,只有“胸乳菽发”四字。菽是豆类的总称,大约形容她的双乳刚刚发育,仿佛初生的豆苗,娇嫩异常。
敦煌曲子词也提到乳房,如:“素胸未消残雪,透轻罗”、“胸上雪,从君咬……”不过,只见其白,不见大小,就审美对象而言,想必跟之前也差不多,“素胸”嘛,无法让人想象其逼人胸器。
到了晋代,以道家葛洪为代表的男性,提出了“欲御女,须取少年未生乳”的口号,详见其《抱朴子内篇》收录的《玉房秘诀》,我怀疑该书的始作俑者就是他自己。也就是说,女性乳房在未发育时是最性感的。此处的“少年”显然就是未成年少女。至此,乳房完全退出了性爱生活,变得无足轻重。
其后,又进入上坡线时代。
如《隋唐遗史》等多种笔记记载了杨贵妃的故事,说杨贵妃和安禄山私通,被安禄山的指甲抓破了乳房,她于是发明了一种叫“诃子”的胸衣遮挡。又传说,杨贵妃有次喝酒,衣服滑落,微露胸乳,唐玄宗摸着她的乳房,形容说:“软温新剥鸡头肉。”安禄山在一旁联句:“滑腻初凝塞上酥。”唐玄宗全不在意,还笑道:“果然是胡人,只识酥。”安禄山描写的是乳房的触觉,未免过分,褚人获《隋唐演义》便评论说:“若非亲手抚摩过,那识如酥滑腻来?”
用“鸡头肉”形容乳房,酥是酥了,腻也腻了,可是小得可爱亦可怜。
至宋明,房中术的着作少了,然春宫画和情色文学却发达起来。春宫画并不强调女子的胸部,乳房也不丰满。情色文学里对乳房的描写也简陋得不像话,通常是“酥胸雪白”、“两峰嫩乳”,便敷衍了事。《浪史奇观》里,“浪子与妙娘脱了主腰,把乳尖含了一回,戏道:“好对乳饼儿。”《乔太守乱点鸳鸯谱》:玉郎摸至慧娘的胸前,“一对小乳,丰隆突起,温软如绵;乳头却像鸡头肉一般,甚是可爱。”
《株林野史》描写子蜜与素娥调情,算是在乳房上大做了文章:“因素娥只穿香罗汗衫,乳峰透露,遂说道:‘妹妹一双好乳。’素娥脸红了一红,遂笑道:‘哥哥你吃个罢。’子蜜就把嘴一伸,素娥照脸打了一手掌道:‘小贼杀的,你真个吃么?’子蜜道:‘我真个吃。’遂向前扯开罗衫,露出一对乳峰,又白又嫩,如新蒸的鸡头子。乳尖一点娇红,真是令人爱杀。”
还有《红楼梦》,书中塑造了一群美丽女子的形象,可是我们全不知她们的胸脯大小。尤三姐施展性诱惑时:“身上穿着大红小袄,半掩半开的,故意露出葱绿抹胸,一痕雪脯。”仅此而已。
从无到有,先是其小,如前文中的“鸡头肉”、“丁香乳”等等,再言其稍大,如多次用了“峰”字等等。
民国作家张爱玲在《红玫瑰与白玫瑰》里描写过这种古典乳房,她用的是白话,精彩得多:“她的不发达的乳,握在手里像睡熟的鸟,像有它自己的微微跳动的心脏,尖的喙,啄着他的手,硬的,却又是酥软的,酥软的是他的手心。”如此描述,美则美矣,却不性感。
张美女或许想不到,如今乳房若再不发达,有科技会帮衬的,隆胸术遍地开花,整个世界恐怕都难找这种“像睡熟的鸟”了。(文/赵炎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