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世纪之初,在五四运动的浪潮冲刷下,反动、腐朽的封建制度虽然受到了一定的抨击和摧毁。但并没有从根本上彻底推翻封建社会的统治,尤其是在广大的中国农村,封建制度下提倡的封建礼教、男尊女卑、女子贞节以及“三从四德”等,仍然在严重地束缚、压迫和摧残着中国农村妇女。赵一曼出生在一个偏远的山村封建地主家庭里,也就必然逃脱不掉当时操持家业的兄长像“阎王”似的以封建礼教严厉地管束她,使她失去自由。男尊女卑,一方面造成了男性在家庭中的骄横,另一方面也造成了对女性的压迫和侵夺。
在赵一曼十二岁那年的腊月二十五日,赵一曼的父亲李鸿绪因为咳嗽痰涌昏迷不醒后死去了。按世俗规矩,大哥李席儒便名正言顺地成了当家人。
父亲病死后,小一曼失去了父爱,家里的生活更是沉闷极了。大哥不仅没有父亲那般行医抓药的本事,反而成天赌博、抽鸦片,还要天天摆着家长的派头。大嫂也是好吃懒做、游手好闲之人,两口子三天两头吵嘴闹气。在这种家庭环境里,赵一曼受到了极大的憋屈,在忍无可忍的情形下,有一天她便向大哥提出:“这样活着实在太没意思了,我要出门读书去!”大哥只顾抽烟,耷拉着眼皮,头也懒得抬地哼道:“不行,我没钱供你!”
赵一曼已经十几岁了,李席儒不仅不叫她上学读书,还让母亲严格地监视着她。
母亲虽然慈祥善良,却受封建思想禁锢,既然丈夫死了,“长子为父”,儿子的话也是要听的。她不让赵一曼再出院门,不让赵一曼像小时候那样到草丛里捉蝴蝶,也不能到竹林里去挖幼笋,自然更不能和男孩子们一起玩耍了。
赵一曼的母亲按着老辈留下的规矩,要给赵一曼扎耳朵眼儿,要给她缠足。
按封建传统,女人“三寸金莲”被认为是一种美。赵一曼母亲的脚就是姥姥给裹的,穿着一双尖尖的小鞋,走起路来一步三摇的,实在是活受罪!在少年时期的赵一曼看起来既可怜又可笑。
一天上午,母亲把赵一曼叫到八仙桌前,拉住赵一曼的一双小手郑重地说:“淑端哪,你该裹脚了,再不裹,大脚丫子会被人笑话的。长大了也是没人娶你的!”
一听裹脚,赵一曼的心就像被蜂蜇针扎似的缩紧了。村里的小脚女人她看得多了,本是一双天然脚,却被一条长长的白布缠成了“尖辣椒”,有的连脚趾骨都被勒断了。尖尖小脚,站也站不稳,走也走不快。她低头看看母亲那一双只有三四寸的小脚,心头涌起一股酸楚。小时候,她常常看到父亲一不顺心就要拿母亲出气,连踢带打,母亲总是颤巍巍跌倒在地,为躲避丈夫只能满地爬行;有时候,遇到天阴地湿,母亲要到山间拔两棵青菜,也要爬着去。一次,她随母亲一起下田,正好碰上下雨,妈妈脚下一滑摔倒在地,满身满脸的泥巴……想到这些,赵一曼不寒而栗,她打内心深处不愿意像母亲一样活受罪!
她倔强地对母亲说:“妈,我不裹脚!”
“女孩子大了都要裹脚,这是祖辈留下的规矩!”
“裹了脚走路都走不稳,我不裹!”赵一曼坚持说。
“不裹也得裹!”母亲也强硬起来。
“不,我就不!”赵一曼一边说着一边就从母亲眼前溜出了门外。
赵一曼还能跑到哪里去呢?晚上她小心翼翼地又回到了家里。母亲似乎已经心平气和了,给她用辣椒油烧了两个菜。赵一曼一边吃饭一边用两眼观察着母亲的脸色,看母亲若无其事,她以为已经闯过了这一关。
然而,赵一曼猜错了。第二天一大早,母亲就请来村里一位老婆婆当帮手,对她实行强制裹脚。两个人把小一曼死死摁倒在木床上,紧紧地压住她的双脚,母亲将她的脚趾使劲捏拢,老婆婆用一条白粗布将她的脚一层一层地裹紧,每裹一层,老婆婆就使劲勒一勒,赵一曼痛得号啕大哭,眼泪“刷刷”地直往下掉。缠呀,缠!裹呀,裹!一层一层又一层,赵一曼拼命抗争着、挣扎着,嗓子也哭喊得嘶哑了,直到哭喊不出了声,也挣扎不动了,两只脚也已被裹成了像母亲那样的“尖辣椒”。
母亲满意了,她又给女儿双脚套上了两只尖尖鞋,板着脸儿对她说:“从今天起,不准你出大门、上大街,所有男人都不能见!”
赵一曼看看自己被缠了足的双脚,嘟囔着说:“这样的脚咋走路啊!”
母亲安慰她说:“慢慢习惯就好了,来!站起来走一走,让妈看看咋样儿。”
赵一曼试着慢慢地站了起来,抬起身却根本站不住,两只脚麻痛麻痛,还没有迈步走路就一下子跌倒了。她一阵懊悔,索性在地上打起滚来,哭闹着把两只小鞋甩得远远的。
母亲没有发火,弯腰把她甩远的两只小鞋捡了回来,又要给她穿上,她说啥也不穿,母亲就哄着她穿。
这一次,赵一曼被关在屋子里,躺在床上却烦躁得难以入睡,她透过窗棂望着朦胧的月色,发痴发呆。满山的竹林在夜风中呼啸着,如涛似浪,她家的小屋就像一叶扁舟在夜雾茫茫的大海上颠簸着,一会儿被推拥到浪尖上,一会儿又被埋入浪谷下,好像随时都有可能在夜海中被吞没。她想在船上站起来,但两只小脚痛得钻心,说啥也站不起来。她便大声呼救。没有人理睬她。母亲就坐在屋门外,她睡得很晚,却装作没听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