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花容满面,香风裂鼻。心去无人制,情来不自禁。插手红交脚翠被。两唇对口,一臂支头。拍搦奶房间,摩挲髀子上。一啮一快意,一勒一伤心。……少时眼华耳热,脉胀筋舒。始知难逢难见,可贵可重。俄顷中间,数回相接。”——摘自《游仙窟》中的性爱描写段落。
众所周知,中国小说有一个发展时期,在司马迁的《史记》里是“游侠列传”,在唐朝是传奇,在宋元是话本,在明清是演义。唐朝传奇是中国小说一个非常重要的发展阶段,或者说是中国古代小说最早的一个成熟时期。今天就讲讲其中一篇作品——《游仙窟》。
也许,如果不是专门的古典文学研究者,很少有人知道《游仙窟》这篇小说。这部作品篇幅很短,和其他唐传奇不一样,其故事不够曲折,甚至可说是简漫。作者好像随意地去写,所以行文一点也不拘束。那么,《游仙窟》讲的是一个什么样的故事呢?其实就是写色情甚至是一夜情。
《游仙窟》故事的原型是从汉魏以来就流行的,它用第一人称单数,自叙作者“下官”奉使河源,旅途中在一处“神仙窟”中的艳遇,与两女子调笑戏谑,宴饮歌舞,无所不至。共度一夜良宵之后,以凄然的心境作别。从某个意义上说,这也只是文人的意淫了。
五嫂、十娘都是美丽而善解风情的女子,她们热情招待“下官”,三人相互用诗歌酬答调情,那些诗歌都是提示、咏叹恋情和性爱的《游仙窟》。接着那“下官”就逐渐提出要求:先是要求牵十娘的素手,说是“但当把手子,寸斩亦甘心”,十娘假意推拒,但五嫂却劝她同意。“下官”牵手之后,又向十娘要求“暂借可怜腰”;搂住纤腰之后,又要索吻,“若为得口子,余事不承望”。而接吻之后,那浪子“下官”当然就要得陇望蜀,提出进一步的请求。但是未等他明说,十娘已经用“素手曾经捉,纤腰又被将,即今输口子,余事可平章”之句,暗示她既然已经接过吻,别的事情都可以商量。
随着五嫂不断从旁撮合,“下官”与十娘的调情渐入佳境,他“夜深情急,透死忘生”,“忍心不得”,“腹里癫狂,心中沸乱”,最后“夜久更深,情急意密”,终于与十娘共效云雨之欢。文中描述二人欢合情景:“花容满面,香风裂鼻。心去无人制,情来不自禁。插手红交脚翠被。两唇对口,一臂支头。拍搦奶房间,摩挲髀子上。一啮一快意,一勒一伤心。……少时眼华耳热,脉胀筋舒。始知难逢难见,可贵可重。俄顷中间,数回相接。”
这是中国文学作品中直接描写男女性行为的最早段落,时间约在公元700年稍早一点。换一句话说,它就是中国历史上的第一部“黄色小说”、“一夜情小说”。若与明清那些色情小说中对性爱的大段大段露骨描写相比,《游仙窟》这一段已是含蓄之至了,它主要是将男女调情的过程详细描绘渲染,以造成很大的煽情效果。但是它毕竟是创作在悠久的1400年前的开山之作,也算是了不起了。单从两个“第一”来看,它的历史价值就不可估量。甚至有学者还评价说,如果撇开《山海经》中的远古神话、司马迁《史记》中的“游侠列传”(严格说,那还只是史学性的随笔散文)等作品不论,从整个中国小说的发展史来看,《游仙窟》一书也许有可能还是中国文学史上第一篇真正意义上的小说。那它的文学地位就更崇高之至了。
该书题宁州襄乐县尉张文成作。作者张鷟,字文成,深州陆泽(今河北深县)人。当时颇负文名。《唐书·张荐传》记载;“新罗日本使至,必出金宝购其文。”他的著作还有《朝野佥载》、《龙筋凤髓判》等,但影响都不大。该书1万余字,详细铺陈了一场华丽的艳遇,把唐初文人放荡、轻佻的狎妓生活,第一次写入传奇小说;以四六骈文的形式进行创作,与变文韵散夹杂、唱白并用的形式基本一致,还采用了许多民间谚语,写得生动活泼,文辞华艳浅俗,有人称之为“新体小说”;一脱志怪小说的怪诞色彩,转向描写现实生活,这是值得称道的。它代表了唐代传奇的一个时期的倾向和水平。
《游仙窟》从唐朝之后就失传了。直到清朝末年,学者杨守敬从《日本访书志》中将此书抄回中国本土,但当时并未引起人们的关注。 “五四”时期学界才真正重视此书,并发现它对日本文学的影响还很大,该国“每遣使入朝,必出重金购其文”。东夷学者盐谷温在《中国文学概论讲话》中甚至称之为“日本第一淫书”。大师鲁迅还给其作序,收入《集外集拾遗》,称其“文近骈丽而时杂鄙语”,“前于陈球之《燕山外史》者千载,亦为治文学史者所不能废矣”,并写入其辉煌著作《中国小说史略》。文学史专家郑振铎则评价说:“它只写得一次的调情,一回的恋爱,一夕的欢娱,却用了千钧的力去写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