龚自珍与顾太清的绯闻情事有个漂亮的名目:“丁香花公案”,传说中有好几个版本,写过《孽海花闲话》的晚清文人冒鹤亭言之凿凿,坚持认为奕绘用鸩酒攫取了龚自珍的性命。于是就有历史学家跟他较真,煞一煞他好为武断的文风。1936年,清史专家孟森作《丁香花公案》一文,考证出己亥年(1839年)奕绘已死,地下枯骨何能寻仇?这样一来,冒鹤亭的断言便不攻自破。
是真名士自风流,龚自珍最知怜香惜玉。他收藏到一枚汉代美人赵飞燕的玉印,即视为藏室三大宝贝之一,赞不绝口。他见人起屋时用斧斤砍伐桃树、海棠,也不禁大动侧隐之心,立刻从刀下“救得人间薄命花”。他对同时代的美女、才女的呵爱就更不用说了。然而他风流过头,终不免死于花下,代价未免稍高了些。
龚自珍的情敌很不简单,是荣恪郡王绵亿的儿子,姓爱新觉罗,名奕绘,此人在文学上的造诣并不浅,着有《明善堂集》。奕绘受封为贝勒,其妻太清西林春(原为侧室,后扶正)则为福晋。太清本姓顾,是江苏吴门人,才色双绝。奕绘不仅会做官,还特别爱才,家中自然是谈笑有鸿儒,往来无白丁。四十四岁时,龚自珍任职宗人府主事,是奕绘的下属部员,常去奕绘的府邸交差。贝勒从不把他当作下级看待,而是尊为上宾,随他在府中行走,时或与顾太清诗词唱和。龚自珍《己亥杂诗》中有“一骑传笺朱邸晚,临风递与缟衣人”的诗句,浪漫温馨,即真实写照。久而久之,两人通了情款,合手把一顶绿帽子悄悄地扣在奕绘头上。太清常穿白衣,披红斗篷,凌波微步,胜似天仙,手指洁白如玉,尤其喜欢骑在高头骏马上弹铁琵琶,见过的人都说她是王昭君再世。龚自珍有绝活,他与太清用蒙语聊天,用京语谈诗,用吴语调情,表面上看不出半点蛛丝马迹。但情之所至,神魂为之颠倒,又怎能长期避人耳目?这事只可遮瞒一时,到底还是被奕绘瞧出了破绽。贝勒虽爱才,却也不肯扮演活王八,于是,暗中派人追杀龚自珍,一定要致他于死命。所幸太清的仆人忠心爱主,侦获这一阴谋,及时通知了龚自珍。道光十九年(1839年)四月二十三日傍晚,久任京官的龚自珍突然辞职南行,“不携眷属,独雇两车,以一车自载,一车载文集百卷,夷然傲然,愤而离京”。他自谓出走理由是“罡风力大簸春魂”,意思是高空的强劲风力簸荡春魂,使之惊恐不安,借喻仕途凶险。有人说,这其实是打马虎眼,他逃之天天,是因为京城有人要索他的命。龚自珍孤身逃往江东,路费不足,只好到处蹭饭,好在他文名大,朋友多,还不至于吃闭门羹。其《己亥杂诗》中有句“侥幸故人仍满眼,猖狂乞食过江淮”,即描写这段不堪回首的经历。
龚自珍与顾太清的绯闻情事有个漂亮的名目:“丁香花公案”,传说中有好几个版本,写过《孽海花闲话》的晚清文人冒鹤亭言之凿凿,坚持认为奕绘用鸩酒攫取了龚自珍的性命。于是就有历史学家跟他较真,煞一煞他好为武断的文风。1936年,清史专家孟森作《丁香花公案》一文,考证出己亥年(1839年)奕绘已死,地下枯骨何能寻仇?这样一来,冒鹤亭的断言便不攻自破。
实际上,真正站得住脚的理由是:龚自珍为广东鸦片案极力主战,得罪了军机大臣穆彰阿,后者炙手可热,势焰熏天,龚自珍惹不起,倒还躲得起,于是乎逃之夭夭,跑得越远越安全。
龚自珍五十岁时(1841年)殁于浙江丹阳。《年谱》上说他是“暴疾捐馆”,当时他担任云阳书院讲席一一此事令人疑窦丛生。传说更是节外生枝,称龚自珍是被美妾灵箫鸩杀的,只因灵箫移情别恋,与某生偷欢时被龚自珍撞见现场,好不羞愤,变心的妇人下手遂有如此之毒。这一说也没有站得住脚的资料支持,仍属臆测,不足为凭。
本文摘自:《大变局与狂书生》,作者:王开林,出版:中华书局